去年八月,我与学生虞卫星去安徽泾县红星宣纸厂购宣纸,在厂方产品陈列室里见有宣纸装裱的长百米、宽五十公分素卷一件,轮轴裹绕,漆盒装置,甚为精美。厂方说,此百米卷轴已陈列多年,一直无人问津。当时我灵光一闪,心中竟起勃勃书意,遂萌动征服此庞然巨制之念。卫星弟询之,即以壹万叁仟捌佰元巨资购归金陵。然大件在手,一搁即是一年,隐隐然竟有为难悔惧之意。为难之一,平时多是单纸书写,而此等装裱件往往有三、四层纸重叠,笔墨如何适应,了无把握,而此件耗资万元,下笔不能试验,容不得半点闪失,一旦开笔,即不能停止;为难之二,我书房面积虽有三十余平米,但此等大件展开,依然施不开手脚,且纸面墨迹难干,不能卷起,如此长件,堆置亦成问题。为难之三,书写此等大件,体力能否应付,亦属疑问。思虑再三,遂请卫星弟找一木工,依样再打造一同等卷轴,聊备书写时卷件之用,并嘱另找宽敞之地,作为挥毫之处,至于笔墨适应,体力调整,则全凭当时摸索,现场措置了。
今春,清明方过,风和景明,莺啼燕啭,决意不再拖延,下最大决心,一展身手,务使能一举成功。于是在四月五日住进中山大厦,租下紫金厅,作为书写场所。午餐后,小休片刻,三时整,在一张硕大会议桌上拉开裱件,开笔书写。书写内容选用白居易千古名作《长恨歌》、《琵琶行》。从开端“汉皇重色思倾国,御宇多年求不得”写起,笔墨稍嫌迟涩,十数行之后,渐渐心神畅达,指腕生动,章法结字,则一路随布随应,最后竟达至神融笔畅,心手双美之境地。《长恨歌》终篇,时针正好指向六点,遂搁笔休息。次日迟起,整理笔墨,重振精神,自十时四十分开始,书写《琵琶行》,中午未用午餐,连续书写,至“座中泣下谁最多?江州司马青衫湿”完篇。检视卷件已书至六十九米,尚余三十余米空卷,便即鼓起余勇,再书写白居易《上阳人》、《卖炭翁》,挥毫濡墨,迤逦向前,书至九十米处,两篇终。全卷尚余十米,则思以一跋作结,以完百米之巨帙。起视时间则已下午两点十分,细细检算,整整耗时六小时三十分。此时,方觉臂酸腰软,身心俱疲,丹田处荒荒无物,一片空虚,汗涔涔已浸透衣衫。然放眼巨作在案,墨香盈室,顿感胸怀舒畅,所有虚耗种种,皆有所值矣。
是为记。
二零一二年四月八日于金陵玄武湖畔